自古燕赵就多有“慷慨悲歌之士”。古有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荆轲,一身是胆的赵子龙、猛张飞,近有血染沙场、舍身报国的狼牙山五壮士,还有王二小、海娃等抗日小英雄。然而还有许许多多不被人们了解和熟知的,甚至连姓名都没留下的那些在国难当头、民族危机之时,挺身而出,誓死卫国护民守家园的无名英雄,他们用血肉之躯,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壮怀激烈、感天动地的燕赵悲歌……我的父亲胡印光也正是这些在烽火狼烟中,赴汤蹈火,向死而生,一心只为“问义不惧死,慷慨赴国难”的无数中华好儿女中的一员。
抗战爆发不久,父亲就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革命。抗战时期,父亲曾参加过雁宿崖、黄土岭战役,百团大战,井陉战役,狼牙山战役,东团堡战役,涞源之战,晋察冀反攻作战等。然而,在数十年的战斗生涯中,黄土岭战役无疑是最令父亲难忘的,也是父亲革命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为纪念抗战胜利 80周年,今年 8月 18日,我踏上了追寻父辈足迹,寻访黄土岭战斗遗址之路。来到太行山脚下,河北省易县寨头村的黄土岭纪念碑和纪念馆首先映入眼帘。我不由地心跳加快,眼睛也湿润了。走进展馆,那段远逝且尘封了八十六年的黄土岭激战史,在我脑海中浮现,并与眼前的展览相互呼应。
1939年冬,入伍刚一年多,年仅 16岁的父亲,便参加了彪炳史册的黄土岭战役。
说起黄土岭,就不能不说雁宿崖。其实,这是八路军在反扫荡中,打的两场相互关联的重要战役,共与日军进行了 100多场战斗。
1939年 10月下旬,日军华北方面军二万余人,分多路对晋察冀北岳区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冬季
“扫荡”,企图消灭我抗日武装力量。日军新上任的独立混成第二旅旅团长阿部规秀,先派辻村宪吉大佐带领 1000多人,从涞源城分三路向我根据地“扫荡”。11月 3日,日军被我诱敌支队成功引入我军在雁宿崖峡谷设的伏击阵中。伏击战打响。激烈的战斗打了 10多小时。子弹打完,战士们就用石块当武器砸击敌人。直至展开白刃战。时任通信员的父亲,也参加了异常惨烈的肉搏战。记得我曾问过父亲:
“当时您那么小,与敌人拼刺刀时害不害怕?”父亲神情坚毅地说:“一看到小鬼子,全是恨,杀都解不了恨,怎会怕……”父亲当时只有 16岁,然而面对穷凶极恶、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鬼子,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,而是和战友们同仇敌忾、奋勇杀敌,表现出超乎年龄的勇气。伏击战最后以我军全歼辻村大队而告捷。
日军指挥官阿部规秀因雁宿崖的惨败而被激怒,亲率 1500余人直扑雁宿崖来报仇。
黄土岭位于河北省涞源、易县交界处,是太行山脉北部群山中一个干河滩垭口,地势险要、崎岖难行。从黄土岭到易县,需经一条长约 2.5公里的峡长山谷,才可穿过太行山脉进入华北平原大道。这条形似长“口袋”的峡谷,天然是打伏击战的佳地。
11月份的夜晚,天气已很冷,加上山里又被雨雾所笼罩,更是寒意逼人。在已结冰的战壕里趴了一夜的战士们,等待着鬼子的到来。7日晨,阿部冒雨率部向上庄子、寨头方向搜索前进。怕遭伏击,他派约 30人携几挺轻重机枪,先占领路侧小高地,随后大部队再跟进。还把部队阵线拉开延长,让各中队保持 10分钟路途间隔依次出发。阿部再警惕,却始终未察觉两侧高地上的数千名伏兵。15时,当阿部全队人马均入伏击地时,等了许久的“口袋阵”终于开始收口。伏居在寨头东南高地的第 1团、第25团死死卡住敌去退路,在谷口“关门”迎头阻击;占据黄土岭至上庄子东南高地的父亲所在第 3团,侧击敌军主力;贺龙特派他的第 120师特务团,从黄土岭东南方加入战斗,阻击日军突围。我军分别从西、南、北形成三面合围之势,向日军发起猛烈的攻击。日军慌忙抢占上庄子东北高地,疯狂向寨头阵地反扑,妄图突围。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山地争夺战……16时许,第 1团团长陈正湘用望远镜发现,黄土岭与上庄子之间一独立小院内有多名指挥官出入,判断可能是敌指挥所,即令迫击炮连轰击。炮手李二喜先后发射四枚炮弹,其中一弹击中阿部的腹部和双腿……父亲生前回忆这段历史时曾对我说:炮击后,他看到小院内有多名鬼子进进出出,显得很慌张。不久看到有飞机飞来,几个鬼子抬着伤者送上飞机……几天后,参战部队收到延安党中央毛主席
作者的父亲胡印光
发来的贺电,这时父亲他们才知,原来黄土岭战役还有这么大个意外惊喜。那日被抬上飞机的人就是侵华日军中将指挥官阿部规秀。炸伤几小时后,当晚就不治身亡。
黄土岭一战,八路军共击毙日军 900余人。与雁宿崖战役合起来共歼敌 1500余人。缴获满载军用品的骡马车 200多辆,火炮 5门和大量枪支弹药。而最令人振奋的还是我军创下抗战以来击毙日军最高将领的记录。此战极大地鼓舞和增强了我军将士的抗战斗志和必胜信心!
年少的父亲在黄土岭战役中因伏卧在冰天雨地的山上太久,致使双脚十个脚趾全部冻坏,留下终生残疾,后被评定为三等乙级伤残军人。当 11月 7日伏击战打响时,父亲全然不顾脚上的伤痛,坚持与部队一起从西侧山腰压下,侧击敌军主力,完成了作战任务。战斗中父亲的左腿又受了贯穿伤。子弹射入小腿又穿出,留下一进一出两个弹眼。由于父亲带着两种重伤顽强作战,战后他荣获了国家颁发的五四青年奖章。父亲腿上的枪伤和双足的残疾,是为国家出生入死,为人民流血牺牲战斗一生的真实写照,会随着黄土岭辉煌的战绩载入抗战史册,永留后代心中。
当我们来到黄土岭战役旧址。蜿蜒的山路幽深寂静,洁白的栏杆,灰色的台阶,又高又长,一眼望不到头。“垂青亭”坐落在半山腰,白底绿字的石碑上,刻着“雁宿崖黄土岭战役胜利纪念碑”的字样。我远望山谷沟壑,百感交集。当年这里是枪炮轰鸣,烽火喋血的战场,如今山青水绿,岁月静好……我们怎能忘记那些曾用生命换来今天这一切的革命先烈们?没有他们哪有我们的国之强盛,民之安宁?我们又怎会享受今天这么美好优越的幸福生活?我觉得对父亲及先辈们最好的缅怀,就是对他们一生艰苦卓绝的奋斗历史和伟大精神,怀着敬畏之心用心去解读,去了解,去深悟,并代代传承下去。牢记历史,勿忘国耻!
(韩家川军休所)◎胡亚萍
(纪念抗日战争胜利 80周年故事汇之十四)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