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6年初夏,我在空军第 8师某场站保伞室工作。受命带领一名新保伞员,到石家庄航校的某机场参加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组织的跳伞训练。从太原乘列车出发一路向东,当天下午便顺利赶到集训队驻地。
集训队长是北空闵参谋。由他和几位伞训主任、参谋组成了一个小指挥班子。因为执行跳伞训练飞行任务的是两架运 -5型小型运输机,空间、载荷小,一架次只能搭载 7名跳伞员。几十名参训人员不论职务年龄、资历深浅,7人一组,一律依照身高体重由重至轻排序跳。我们组长是 41师的伞训李参谋。
整个跳伞集训,分三个阶段进行。第一阶段是理论学习。主要讲解降落伞的性能、折叠、背挂,备份伞使用时机和方法,跳伞安全注意事项及各种特情的处置方案。第二阶段是进行地面模拟训练。跳平台:从 1米高平台跳起至 2米高平台,目的是掌握正确落地姿势,训练腿部力量;降落伞的操纵:掌握操纵伞前后、左右、侧滑、刹车垂直降落;各种运动方法;离机出舱门动作。第三阶段是外场空中跳伞。在熟练掌握理论、各种动作并考核合格后,便转入空中跳伞训练。
空中跳伞对气象条件有严格要求。当日,第一架次飞机在 800米高度进入着陆场上空后,由当天轮值试风员先跳,跳出后,按着陆场指挥员口令转向T字布,不需要操纵伞,随着风向风力自由降落。尔后对空指挥员依据试风员着落点,判断修正飞机进入方向和投放时机,然后盘旋在空中的飞机再投放其余 6名跳伞员。
前几天的训练紧张有序,也有小意外出现,比如有跳到水渠造成扭伤的;有空中转向处理不当,造成两伞相互碰撞的;最危险的是一位跳伞员跳出后从另一位跳伞员的几根伞绳中间穿过,两具伞缠绕在一起急速下坠,情形危险。被穿过伞绳的新同志当机立断用伞兵刀果断割开自己的伞绳,打开备份伞安全着陆。
那一天,我担任当日第一架次试风员第一个跳。进场后气象条件不好,风大的把气象袋都吹直了。因为赶进度,没有取消训练计划,回到驻地待命,准备随时进场训练。早上看着北方平原刮起的阵阵黄尘,我心里也有点打鼓。善解人意的组长李参谋对我说:“小康,我跳试风吧!”我说:“没事李参谋,我跳吧。空降兵打仗都敢跳,咱们这算什么?”但没想到,我这次担任试风员的一跳险些出现意外。
因为待命也没午休,近 4点时通知进场。到外场后风也是时大时小,气象带随着风不时飘舞。不一会儿飞机滑行过来,我们鱼贯而入逐个登机。飞机进入着陆场上空后,随着亮起的绿灯离机铃声响起,我弯腰低头双手抱握备份伞,左脚跨步踏踩在舱门,一蹬,跃出机舱,右脚紧磕左脚保持安全姿势。空中的风比入场时大了许多,身体有侧转感觉,两三秒后感到拉断连接绳冲击力,随后飘动。这时着陆场扩音喇叭呼叫我:“1号跳伞员,注意面向 T字布、面向着陆场。”800米的高空视野极好,北方平原阡陌纵横,麦田油绿。看不到 T字布,我想可能就在身后。我拉住左前边操纵带想调转方向,但无论怎样拉操纵带,伞就是转不过去。事后别人告诉我,我跳出飞机后因风大在空中荡起秋千。搭载其余 6名跳伞员的运五飞机也接到通知返航了。这时喇叭连续呼叫我:“1号跳伞员转向 T字布!……转向 T字布!”可能见我迟迟没有转过来,地面指挥员大声呼叫我:“康敬然转向 T字布!康敬然转向 T字布!”估计着陆场指挥员着急了,直接点名呼叫我。我反复拉左前方操纵带,还是转不过来,明显感觉伞在风的吹动下水平运动速度异常快,我被风刮着飘出方圆一两千米的机场。
降落伞飘出机场,我曾侥幸地想能落在麦田也行。但没想到越过麦田,向附近的村子飘去。我脑子里顿时闪出千万别落村里的念头:如果碰上村里鸡窝猪圈或院墙,这么大冲击力弄不好会造成骨折。随着降落伞低空快速的飘滑,大地迎面扑来
的感觉格外强烈,刹那间伞就冲入到村子里。只感到两边树梢从眼前呼呼掠过,脚下村里街上冒出并肩行走的两人,急的我大声“嗨”了一声。接着一个灰色房顶冲入眼里,瞬间本能地并拢抬起双腿,拍落在房顶滚落下来。砸塌了的屋前葡萄架给我一个缓冲。降落伞挂在这户人家院子里一棵树上,我被悬吊着。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后,瞬间大汗淋漓,湿
透了皮飞行服里的衬衣,脸上汗珠也不断滚落。巨大的撞击声惊动了屋里人,一位老大娘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,看着悬吊在树下的我,大声喊叫:“快别动!”
跟随着我伞奔跑的人一下子挤满了院子。有两个人搬来梯子,让我抓住一个较粗的树枝,然后我踩着靠在树上的梯子下来了。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人是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。收好伞,放在民兵连长的自行车上,跟着书记一同走出村子。临走前我对大娘说,砸坏了的葡萄架一定赔偿。大娘连声说着:“人没有事就好,什么赔不赔的。”老区人民质朴善良的语言温暖着惊魂未定的我。
上世纪 70年代至 80年代初,在北空跳伞训练中我是唯一一个跳落在村子里的保伞员。在村口,看到部队小车往这边开来。车到跟前还未停稳,李参谋就跳下来,一把抓住我的手,上上下下看着我,急切地问,“没事吧?摔着没有?”看着李参谋焦急的样子,听着他亲切的安慰,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随后,我叙述了经过,并向他介绍了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。次日部队派人向老大娘和大队领导表示感谢并赔偿了群众的损失。
光阴似箭,岁月如歌。虽然 47年过去了,但那次跳伞训练惊心动魄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,伴随着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,一起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。
(闵航路军休所)◎康敬然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