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我面前的安宁庄军休所军休干部李承统，是一位在上世纪60年代参加过援越抗美战争的亲历者。1967年赴越参加援越抗美作战时，他任空军高射炮兵第5师第15团技术处雷达助理，为防空作战的胜利作出过重要贡献，先后荣立二等功、三等功各一次。今年他已87岁，精神矍铄，思路清晰，50多年前那段惨烈的战争，他仍然记忆犹新。在采访中，笔者被他的经历和参战官兵英勇顽强、不怕牺牲的精神深深震撼。
李承统入越作战9个多月时间，有5个多月直接在战况最激烈的前线连队亲自参战、指挥，可以说身经百战，他亲自参加了大小60多场战斗，令他最难忘的一战就是1967年的“8.13战斗”。
“8.13战斗”是一场载入援越抗美防空作战史册上的一场经典之战，李承统经历了战斗的全程，他告诉笔者，这场战斗是我军指战员不畏强敌，浴血奋战，勇敢加智慧，以少胜多，以弱胜强的典型战例，并得到中央军委、毛泽东主席亲自签发的嘉奖令。
空袭与反空袭的作战是援越抗美作战的主要形式。美军在空袭中使用了当时所有的先进空袭兵器和作战手段，如强大的电子干扰和先进的“百舌鸟”反雷达导弹等，并把越南战场作为新武器、新战法的试验场，大量使用3000磅、2000磅重磅炸弹，激光制导炸弹、云爆弹、西瓜弹、菠萝弹、子母弹等兵器。轰炸的规模和攻击的激烈程度前所未有。然而与美军相比，我们部队的装备很落后，所以部队在入越前，做了认真的准备，除在思想上准备打大仗打恶仗之外，在战术上技术上也做了充分研究，并对兵器进行一些技术革新和改造，如把37毫米高射炮的航路仪，速度从170/秒增大到300米/秒，并把该高射炮的人工发火，改为由连长控制的电发火，提高集火和毁伤目标的能力。李承统1957年毕业于南京防空军雷达技术专科学校，不仅专业技术过硬，入越前他在保卫东南沿海的历次防空战斗中，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，他亲自设计和改进了85毫米高射炮的联动装置，大大提高了抗击多目标的能力，在“8.13战斗”中大显神威。
在“8.13战斗”之前，李承统在战斗最激烈的宋化防区的第15团第1连已经参加过40余次战斗，对美军的空袭战术比较了解。每一次战斗，他都马上写战报，特别是第一次遭到“百舌鸟”导弹攻击，他马上写出了情况报告，记录作战过程，总结经验教训及应对措施，下发部队，并通报越方，使部队减少了许多损失。按上级部署，驻防谅山的第3连将换防第1连，李承统奉命到谅山帮助第3连做换防准备工作，他一连三天三夜加班，对雷达技术状态和联动装置进行检查调整和技术培训。
就在8月13日，部队换防即将出发之前，正准备吃早饭，上午7点多，突然，美军空袭开始了。部队马上进入“一等作战准备”，雷达开机搜索，突然发现几个大机群，最大的一个编队足有90架，对克夫、外苏、宋化、温县等各个防区，进行全线攻击。时任团雷达处技术助理的他负责现场指挥，他靠自己高超的技术和指挥过多次战斗的经验，沉着冷静地指挥排长和雷达测手：“放过去克夫、宋化的机群，重点监视从温县绕过来的那个16架F-105雷公战斗轰炸机群。”
目标距离40公里时，排长命令跟踪第一架，李承统果断地纠正：“不要跟，监视他。”
距离36公里时，他提醒测手：“注意前4机。”
距离32公里时，前4机已经和后面12架拉开距离，雷达继续监视。
距离28公里时，李承统果断下令：“放掉前4架，跟踪第5架！”
他之所以这么胸有成竹，是因为他对美军的战术特点非常熟悉，他判断前4架很可能是佯动机，除了吸引我们的火力之外，很可能携带“百舌鸟”反雷达导弹，来攻击我们的炮瞄雷达。事实证明，他的判断非常准确。他让雷达排长马上电话通知王昌发连长：“放弃前4架佯动机，注意后面的12架主攻机！”然而，王连长没按指挥办，还是忍不住打了前4架佯动机，这下子不仅暴露了本连阵地的位置，还造成第2连阵地也被美军飞机攻击，以及梅花桥和谅山铁路公路桥，也被炸坍的后果。李承统对王连长大发雷霆。他顾不上个人安危，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，跑到第2连阵地去查看情况，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第2连阵地中了3枚重磅弹，还有一枚2000磅的定时炸弹，把一个炮位砸了一个大洞，未来得及装填的85毫米炮弹上和炮管上，沾满烈士的血肉和头发。二炮手邱金銮，直接被这颗炸弹扎到了地下，炮脚炸出去十几米，没有爆炸的子母弹，轱辘的满地都是。第2连的指挥仪被毁，连长咎开文的指挥箱被炸飞，还好连长没受伤，指挥仪测手全部受伤。李承统痛心地捶胸顿足，把帽子摘下来，捂住了眼睛。
而李承统所在的第3连阵地，由于他的准确指挥，雷达放过了前4机，使美军飞机没能收到雷达信号，只好盲目地发射了两枚“百舌鸟”导弹，没有击中目标。当时，该防区只剩下这一部雷达，很容易被对方攻击。他们采取灵活机动的正确战术，而避开了导弹攻击。
这一攻击波过后，美军马上有两架F-4侦察机进行效果侦察，李承统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，沉着地指挥排长和技师，对美军飞机进行连续跟踪，有意误导对方：我们的雷达完好无损。当时，由于第2连失去战斗力，被迫转移阵地，谅山防区只剩下第3连一个85毫米中口径高射炮兵连仍在英勇顽强战斗。
美军欺负我军兵力不足，武器落后，狂妄地想要一举把三连打掉。于是，就在当天中午，美军飞机开始了第二个攻击波，集中火力攻击第3连阵地。李承统推开雷达车门，抬头看到天上的飞机像密密麻麻的黑乌鸦，并采用120°两个方向轮番攻击的战术，欲彻底摧毁第3连。可是，狂妄的美军万万没有想到，落后的85毫米高射炮，已经进行了技术升级改造，有了对付多方向、多批次、轮番攻击飞机的能力。
于是好戏上演了。炮瞄雷达封住一个方向，四米测高机封住一个方向，在烈日炎炎之下进行着激烈的战斗。战士们怒火填膺，王连长更是仇恨满胸膛。他看准时机，怒吼着：“雷达诸元！放！”“测高机诸元！放！”
“咚！咚！咚！”火炮在120°角度来回快速调转射击。就在此时，一架F-4对着阵地飞过来，准备俯冲，投弹，攻击。此时雷达排长报告：“雷达有诸元！”说时迟，那时快，王连长果断下令：“雷达诸元！放！”顿时火炮怒吼，炮弹不偏不倚，准确命中目标。顿时整个飞机被击碎，两名飞行员在空中直接被打成肉酱，机上携带的一枚重磅炸弹，在空中爆炸，另一枚落地爆炸，没有击中任何目标。当时的这一幕，是李承统一生中看到的最让人激动的画面：他在雷达显示器上看到，炮弹回波直奔敌机回波的正中心而去，立刻，飞机回波散开消失！他情不自禁地叫起来：“开花了！开花了！”同时，就听到炮排的战士们欢呼声：“打中了！”“开花了！向雷达排致敬！”
这架飞机的残骸掉在了谅山旧机场跑道上，离第3连阵地不到400米，晚上战斗结束后，李承统和战友们兴奋地都跑去看，飞机只剩下一个发动机，孤零零地栽在跑道上，其他什么都没有。
这次美国人吃了大亏，非常恼怒，发誓要打掉第3连阵地。当时的美军空中指挥官亲自驾驶多用途空中指挥机RA-5C，从另一个方向，准备实施攻击，被严阵以待的测高机堵住，快速跟踪计算诸元，王连长看准时机，立即下令：“测高机诸元，放！”炮弹带着复仇的怒火，又把这架指挥机打开了花。飞机上的两个飞行员随后跳伞，被当场活捉。一个是中校指挥官，另一个是领航员。
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，由于天气炎热，火炮连续不停发射，炮弹要靠人工装填，战斗打了一天，从早上七点多到下午五点，大家一天没吃饭，没喝水，连续抗击三个大的攻击波，共92架次美军飞机的进袭，连续射击，30个连次，打了502发炮弹，相当于每个二炮手在90多分钟里，把三千多公斤的钢铁推进炮膛。炮位上的弹壳堆得来不及用棍子拨开，五炮手直接用手扒开弹壳，让炮正常运转，炮手被烫得满手水泡。全连二炮手每个人都累晕倒过，有的晕倒8次，但只要听到连长“放！”的命令，就立刻爬起来装填炮弹，坚持战斗。战斗中雷达车内温度在50多度以上，高压机柜里的高压电容，高压变电器油全都开锅，流的满机柜都是。火炮身管打红了，中高炮身管都打红了，这在中高炮历史上没有过。
而第2连只有一名战士轻伤。这次战斗取得了击落8架、击伤3架敌机，活捉美军飞行员5名，击毙2名的辉煌战果，打出了国威。
“8.13战斗”，第3连荣立集体一等功，连长王昌发立一等功。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：“武器是重要的因素，但不是决定的因素，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。”
（安宁庄军休所◎柴 英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