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1970年底入伍来到了青海,新兵训练和第一阶段业务学习被安排在西宁市廿里铺,在那里整整待了9个月。当时廿里铺大院叫共产主义劳动大学,也就是现在的青海大学。“文革”期间没有招生,我们是借用他们的房子。劳动大学地处廿里铺的一个黄土坡上,顾名思义,就是距离西宁市区20里地的一个村庄。那时候是非常荒凉,除了大片庄稼地外,还散落着一些居民。对于我们这些刚当兵的少男少女,周日总是要找一些理由请假到市里转转,或买点日用品、或拍张照片给家人寄去。正处于计划经济年代,青海又是非常贫困的省份,商店里没有什么东西好买,我们主要是出去散散心。
20华里的进城路途并不遥远,步行不仅浪费时间,在海拔近3000米的地方活动,非常消耗体力,走一会儿就会感到很疲劳。下了廿里铺的土坡是一条公路,路上过往的汽车挺多。按照老兵指点,大家每次进城都是一边往城里走,一边回头张望,如果有过路的大卡车汽车就招手拦车,自此知道了“搭车”这个词。
如果拦到军车,开车的司机往往是四川兵居多。闲聊时无非是问一问是哪里人,哪一年当兵的。那时配备的是清一色解放卡车,故障率比较高,好在保障车带着配件,要比跑单车安全多了。司机一个个的都黑不溜秋的,高原紫外线强,晒黑了很正常。军装和皮大衣都油渍麻花的,一脸胡茬子和蓬乱的头发,一看就知道有好多天没有收拾了。
记得有一次,搭车的司机调侃说,一辆新车跑一趟青藏线,回来就是破车了,基本快报废了。新兵跑一趟青藏线,回来就是英雄,什么路况都不在乎了。让他们自豪的是,青藏线比川藏线强,能保证一年四季都通车。川藏线就不行了,泥石流、道路塌方是家常便饭,牺牲了很多战友。我对这些老兵们充满了敬佩之情,他们都是勇士,用自己的青春年华、血汗乃至生命保证了这条生命线的畅通,保卫了国家的统一。
更多时候搭的是地方上的车,有一次搭车遇到一个特别好的司机,他让我坐进了驾驶楼。这种待遇,可遇不可求,感动的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,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。一说话,东北口音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。司机问我是哪里人,多大了?我回答,刚从哈尔滨当兵,今年才满16岁。司机说他是齐齐哈尔人,3年前来的青海。虽然我们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幸运,但也有“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”的亲切。他说:“你这么小就出来当兵,而且还来到了青海,真不容易。”我当时身高不到1.6米,体重刚到90斤,显得很瘦,戴着大皮帽子,穿着臃肿的棉衣,还有一双沉重的大头皮鞋,司机动了恻隐之心,所以才把车停了下来把我捎上。
这个老乡告诉我,这条公路是通往海晏市的,那里是个核基地,当然今天说起来已经是对外开放了的。“大三线”建设已经开始多年了,途径的大通县有十几家工厂都是从内地迁到了这里,而且基本是东三省的工厂。厂子的规模都挺大,带来的机器设备也很多,一来就是数百上千人。所以在西宁大通县,东三省的老乡很多。
由于司机所在的工厂和我们部队基地都在大通县,平时打篮球、跑电影片子,逢年过节军民还搞一些联欢活动,所以他对我们部队有一定的了解。司机一高兴,一脚油门拐上了廿里铺的土坡,直接把我送到宿舍前。当战友们看我下车时,都投来羡慕的目光,这让我骄傲了很长时间。
30多年后我重返大通基地和廿里铺,追寻自己的青春时光,看到那里建设了高速公路,显然居民去西宁方便多了,再也不用搭车了。
(韩家川军休所)◎牟 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