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20多年前的事儿了。当年,老伴钟殿英搞油画创作,我们在北京延庆的山里租了间石头房子。
那年小雪过后,天开始冷了,我背着够一周的生活给养,老伴背个12寸黑白电视机和绘画用品,一大早,我们就坐上了开往延庆的925路公交车。车驶出十三陵的下口村后,开始爬山了,层层叠叠的山巅出现公路两侧,远远看去真像是进入画一样的世界。正在兴头上,车驶进入上口村,司机说:“刚刚接到通知,因山上有雪,所有车辆禁止上山,公交车原路返回。”大家都听傻了。老伴说:“轮子不行,咱用脚丈量,不走回头路!”果断的话语和坚毅的表情,仿佛让我看到了老伴当年军人的英姿飒爽。
我们背上行囊迎着朝阳往山上走,一开始,心里还有点小激动,边走边说边笑,聊着山,聊着景,呼吸着山里的纯净空气。山路越来越陡,爬起来也越发费力了。虽说是大晴天,飕飕的寒风呼呼地刮着,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晃动。路上有被风刮下的树枝、树干和树叶,给人一种凄凉和萧条。我们不知爬了多长时间,在有阳光的地方稍作休息,放下背包轻松一下,我多想坐下来好好歇歇,伸伸腿、直直腰,但就是不能坐下,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了。我拿出随身仅有的一包干脆面和保温杯。尽管又饿又渴又累,我们也只能每人抿一小口,咬一小口干吃面,背上背包继续前进。
爬山四五个小时了,竟没有一辆车,更别说有人了,寂静的大山只有风声与我们同行,来时的精气神荡然无存。为了消除寂寞,老伴开始唱起了革命歌曲,我也跟着唱,管它有调没调,吼几嗓也提提气,壮壮胆,为自己加油,偶尔讲点故事,说说电影,背背诗歌,就这样走啊走啊,走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。我的背包看似不沉,但是行走在山路上,我的后背越发感到沉重,我这一路双手不停地放在后背把背包往上抬,这样就感觉轻松不少。老伴背个12寸电视机,这一路他时不时地将一只手伸到后背的腰部,用手顶着电视机,以减轻电视机对他腰部的冲撞。
上山的坡度越来越陡,路虽是平整,但我们只能在路中间走,两侧都是万丈深渊,风又大,真怕把我们吹到深不可测的沟里。我们究竟走了多长时间,行了多少里路,我们自己都不清楚。这一步一步的是乐趣还是苦趣,好像从我有生命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人的一生就跟登山一样。每一步都是一个高度,每一步对自己都是一个挑战。正说着,我们抬头终于望见了最高峰,老伴兴奋地连拉带拽把我拖到了山顶。地图上叫盘道梁,它与北京的昌平、延庆和怀柔接壤。我们站在山顶,放眼眺望,有延庆的莲花山,有怀柔的人字形古长城盘亘在群山脊背上,我们被眼前的美景陶醉了,落日从晚霞的缝隙中放射出万道金色光芒,绚丽无垠,在夕阳照射下,人字形怀柔古长城显得那样雄伟壮丽,气势磅礴。我们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,就开始下山了。
天色渐黑,历经10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,终于回到了村里“家”。“家”是石头结构的房子,一开门,寒气扑面而来,全身瞬间冰凉透顶。我赶紧放下背包,烧了一壶热水,本想烫烫脚,暖和暖和,谁知热水倒在盆里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凉了,我们也顾不上被子上有什么虫子、蜘蛛网了,拉在身上倒头就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们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公鸡打鸣和小鸟啾啾地鸣叫声,睁开双眼,只见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。我和老伴吃了早饭,背上画箱上山寻景采风去了。一路上我俩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:“向前!向前!向前!我们的队伍向太阳,脚踏着祖国的大地……”
(翠微路军休所)◎毕尔芹